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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??破敗的泥瓦房,接連不斷的陰雨天氣,因為心疼電費二舍不得開燈的堂屋里,光線昏暗。女人怔怔地看向眼前這個年僅十三歲的男孩,清冷問道:“衡二,你考慮好了沒有?”聽著聲音,陸衡腦子里不斷回想著一句話,我還沒死嗎?陸衡剛經歷過一場災難性的車禍,還沒從人首分離的痛苦中緩過來,養(yǎng)母絮絮叨叨的勸說繼續(xù)傳入他的耳膜,“我知道你喜歡讀書,可如今你爸去世了,田里地里的活,光靠媽一個人,哪怕是累死也做不完的啊?!薄捌鋵崿F在讀書也沒多大出息,還不如去城里打工,我們村的王疤子,以前那就是個二流貨,結果人家去城里兩年,聽說現在都當老板了,去年回村還蓋了兩層半的樓房,多闊氣!”養(yǎng)母的聲音越來越清晰,一點都不像臨死前的夢境,陸衡掐了自己一下,疼!很疼,非常疼。這不是夢?難道他真的重生了?上輩子,就是從這一刻開始,聽從養(yǎng)母的勸告放下學業(yè),開始全心全意為家里干活,供弟弟讀書。但其實,對于自己放棄學業(yè),心中說不后悔,那是假的。在被疾病折磨的時候,出車禍被家人拋棄的時候,在被自己弟弟瞧不起的時候,他無數次希望,他當時要是沒有放棄學業(yè),他會不會也能靠讀書出人頭地。而不是當一個農民工,一輩子只能在底層廝混,一輩子被人踩在爛泥里,就連自己的家人,也都瞧不起自己。“衡二,你說句話呀,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?”見到陸衡一直不回答,劉美月拍了一下他的胳膊。陸衡抬頭看著她,他的養(yǎng)母比記憶里要年輕許多,穿著藍色的滌卡上衣,似乎是因為他沒有及時回話,她臉上帶著幾分氣?!皨專蛔x書可以,要我去羊城打工也可以,就是進廠,人家也只收身份清白的人,這個年代,做什么都要身份證呢,你不把戶口給我,也不同意我去辦身份證。”“我連買車票去羊城打工都沒辦法?更別說掙錢養(yǎng)家呢?”自從父親去世后,年幼的陸衡就成了家人依靠的臂膀。被長兄如父的名言禁錮住了一生,他理所當然的擔起了家中的擔子,負擔起了照顧母親,撫養(yǎng)弟弟的責任,但其實,他也很想有個能依靠的肩膀?,F在的他,不過是一個年僅十三歲的孩子罷了,劉美月怎么能如此理所應當地拿著父親的撫恤金,然后將家庭一切的重擔都壓在自己身上呢?上輩子他什么都不懂,只知道長兄為父的道理,在村里看見大部分大孩子照顧小孩子,長兄長姐當爹當媽的氛圍中,他承擔起了家庭的重擔??墒呛髞砟兀勘凰B(yǎng)出來的弟弟嫌棄他沒文化,就連應該愛護自己的養(yǎng)母也看不起他,無論他怎么殷勤地去看望她,討好她,她卻總是嫌棄他沒出息,連老婆都討不到,給她丟人了。這一次,注視著養(yǎng)母略帶哀怨的面容,他笑了?!皨?,都說了去羊城打工也是要身份證的,你一直把戶口本壓著,我想去也沒辦法,更別談賺錢養(yǎng)家了?!敝貋硪淮危还苁钦娴囊埠?,是夢境也罷,他一定要為自己爭取到讀書的機會,哪怕是用騙的。上一世,陸衡就是被養(yǎng)母拖著不給辦身份證,又在初三會考來臨時不知情的情況下,被養(yǎng)母簽了自愿放棄參加中考和會考的協議書。因為放棄參加中考,導致他后邊想重讀高中都沒辦法。他想讀書。多年前選擇放棄學業(yè),只是責任所致,生活所迫,并非他真心所愿?!澳阏f什么?”母親似乎是詫異于他的答案,陸衡不得不重復了一遍:”我說了,我要拿戶口本去辦身份證,然后才能去羊城打工,繼續(xù)讀書?!彼豢伤甲h的反問,“你還要繼續(xù)讀書?”“對,我還要繼續(xù)讀書!”陸衡越說便越是從容,這一次,他不會再為了別人,而放棄自己了,這輩子,他要自私點?!白x書能頂什么用?”母親似乎是想要說服他,舉了很多很多的例子,什么隔壁村一個小伙子,高考考了三四次,最后還是沒考上大學,乖乖去打工去了,浪費時間又浪費了家里的錢財。又比如鎮(zhèn)上一個大老板,小學都沒畢業(yè),人家現在都開小車了。至于這十里八鄉(xiāng),諸如許疤子這種例子,更是數不勝數?!皨?,你說的都對,但我想讀書,我要讀書?!标懞鉀]有跟母親爭辯,因為他是爭不過她的,她想要說服他,總是能找出各種各樣的例子,來證明讀書無用,不讀書照樣有大出息。陸衡承認,也有這樣的例子,但是他想讀書?!澳憔丸F了心,非要讀書?”母親看著他,眼中滿是失望,甚至還有些憤怒。她扭過頭去不看他,卻故意大聲的說給他聽,“我命苦啊,別人家的孩子這么懂事,我這是養(yǎng)了個白眼狼啊,他大伯家的小梅都能嫁人換彩禮了,我這就是生了個冤孽,十幾歲的人,不會幫家里分擔一點,還要花家里的錢去讀書,養(yǎng)他有什么用!”陸衡聽著母親的話,若是從前,他必定早已經答應下來了,可這一次,他堅持內心,毫不動搖?!澳憔丸F了心要讀書?”母親說了許久,旁敲側擊、指桑罵槐,母親說了許久,旁敲側擊、指桑罵槐,她什么招數都使過了,可是許應山就是不為所動,鐵石心腸?!昂煤煤?,你要讀書,學費錢你自己想辦法!”母親撂下一句話,起身往里屋走,然而沒走兩步,她又停了下來,繼續(xù)念叨,“明明知道你爸去世了,家里這么困難,你為什么就是要逼我?你就真這么不懂事嗎?你今天晚上自個好好想想!”還是八歲的陸成玉跑過來,被她攬在手邊,她回頭看了他一眼,終于走進里屋去了。陸衡獨自一人坐在桌子旁,心中的苦澀漸漸化作了一縷苦笑,上輩子他太懂事了,沒要母親多費口舌,就答應了放棄學業(yè),可如今才知,其實選擇權,根本就不在他手里。起身打量著昏暗的屋子,記憶陣陣翻涌了過來,人總是會美化過去,但他回想起那些年來,還是很苦。自從父親去世后,家里的頂梁柱就斷了,他用幼嫩的肩膀去承擔,他學著去做沉默寡言的大山,沒人問他苦不苦,沒人問他累不累,母親也只會關心,他過年時候,能往家里帶回多少錢。想到上輩子受過的委屈,陸衡恨不得大哭一場,為曾經那個懂事的自己,為曾經那個傻傻的自己,為何那么多年,他就是學不會哭呢!墻上貼滿了獎狀,他曾經也是一個好學生,他并非一根朽木,他墻上貼滿了獎狀,他曾經也是一個好學生,他并非一根朽木,他并不比許應海笨,他錯就錯在他是一個兄長!悲哀的是,他被長兄如父這幾個大字禁錮了一輩子,然而上輩子,他最疼愛的那個人,卻半點不領情?!凹热徊淮蛩闳ベ嶅X養(yǎng)家,那就別浪費電!”母親氣沖沖地走出來,拉滅了電燈,屋里頓時陷入一片黑暗之中。陸衡沒有跟她爭辯,只是摸黑找到了堂屋角落擺放的床,躺了上去。身下稻草編織的床墊嘎吱作響,許應山翻來覆去,想起上輩子發(fā)生的那些事,又哭又笑。十五六歲就跟著叔伯在工地上搬磚,他不覺得累;在餐廳里當服務員,卑躬屈膝他不覺得委屈;然而,只要一想到,弟弟對自己的輕蔑,母親對自己輕視,他心中就覺得好苦好苦。彌留之際,他躺在醫(yī)院里,聽到他們說話,話里話外是嫌棄他到死還要來醫(yī)院花一筆錢,他又覺得好諷刺。他在意的人,嫌棄他是累贅,只因為他沒用了。男兒有淚不輕彈,他忍了一輩子的眼淚,終于在今日落下。